所羅門的偽證 : 裁判的真面目
(此為日文版封面)
日文維基:ソロモンの偽証 - Wikiwand
宮部美幸在名作「模仿犯」後,再度以百萬字長篇,書寫社會—媒體—教育—犯罪的巨作,以多方觀點,多人視角;從點到線,從線至面,層層地揭露出人類在未成年少年少女時期的心象;善與惡、罪與罰、痛與恨、怠與悔,諸多情感交縱錯織,時而仿如波浪,又如冰雪,宛如熾炎;光明與黑暗則在謊言與真實裡交錯參差。
所羅門的偽證筆者分類為社會寫實推理小說,有日文版(新潮社)和中文版 (獨步文化),日文有三冊,中文則有六冊。
(以下內容,建議讀者在完讀本作後,再行閱讀)
推理小說以筆者的想法,以二分法來看;就是書寫焦點置於人類「智性」與「惡性」的小說。
一般來說就是古典解謎和社會寫實之分。
古典解謎著重手法、不在場證明、凶手之名、敍述性詭計;偏重於欺騙讀者,是作者與讀者在作者所構築的人物及世界觀一分高下,在足堪重要的事件(通常是殺人)中,循著書中的線索,到達書末的結局。結局必須完整交代之前的伏筆,同時也能讓看不穿真相的讀者獲得滿意的答案。
古典解謎即為日系所謂的本格推理,是智性的小說。
社會寫實著重於人物心理、動機、善惡觀、罪與罰、對錯糾葛;以一段時空背景和人物活動,不論是以上帝觀點或多重視角敍述,對某一命題行批判、禮讚、反對、認同。可以是殺人事件,或其他等而次之的犯罪行為,是真實改編或者純然架空皆可,來說明犯罪的動機理由及背後涵義。
人們看小說不是為了看勵志的偉人傳,人的惡行更能進一步逼迫人去思考辯證,善行當然可以在小說出現,但惡性往往才是小說書寫的大命題,社會寫實就是惡性的小說。
以上不是嚴謹的說法,只是筆者一家之言,在此先作為引言。
【雛形】
回到宮部美幸,獨步文化所出的本書已經有名作家對其作品及生平作了一番介紹,筆者就不多詳述,在此只著重於本作所羅門的偽證一書的探究。
首先來談,宮部美幸本書的時空設定。小說的寫法各有不同,但最初脫不了靈感兩字,筆者猜測,
宮部可能是想到:若校內必須舉辦法庭審判一件事,那必須是什麼事件?而該事件得在何時發生?
還是得要一個殺人事件,並且鬧得眾人遍體鱗傷才行。
以時間來看,即使是社會寫實,也不一定要在真實上架構;可以用一個莫須有的國家、都市,一樣是個學校和那些學生,但宮部設定在泡沫經濟泡沫破滅前的平成初期是有用意的。
除了可以合理大出一家的背景,給予受惠於景氣而擁有財富且橫行霸道的形象,緃火案更使讀者了解當時人心貪婪以致失去理性的景像。
平成不況, 這是日本人對90年代起房地產及股市熱錢從盛轉衰的經濟蕭條之稱呼。
由於平成年號是在1989年開始,隨之而來的泡沫化造成日本長期的不景氣,形成所謂的失落的十年。然而到了現在,也有失落的二十年之說法(1990-2010)。
不良少年三年幫的家庭其實正是代表這段不景氣的寫照,只是大出一家是富有的,其他二人是窮人一方而已。
那時也是使用呼叫器的時代,還沒有手機的時候,在外必須用到公共電話;這樣也能符合了最初和最後,電話亭這個伏筆的需求。
而作為現代法庭的陪審團制,其實是英美法系的制度。大陪審團是十二人,宮部設定為九人,一來還是可以撐起篇幅,同時也不失陪審團的精神。加上該有的檢、辯、法官、被告及證人(告發人)、法警;這些角色,則分別讓重要的學生主角擔任。這樣就是一個法庭的樣子了,而圍繞在周圍的師長、家長、警察、媒體等角色,既是導致事件發生的參與者,也是法庭的見證者。
宮部並沒有用大陸法系體制,而是採用英美陪審團制,這當然是為了故事需要,讓更多角色以陪審團的方式合理出現在故事之中,並且無形中表達出陪審團制的精神:判決要能讓人信服,是建立在多數人的純然事實認定,而非一人之心證。
現實中,日本國會於2004年五月二十一日通過成立「陪審法」(通稱:裁判員法),2009年5月21日正式施行。
同時,就柏木事件來說,真相也必須是讓參與者信服且接受的;而校內法庭並不是正式法庭,不代表公權力, 自然可以由作者自由取捨。所以,柏木事件作者採用了裁判官1人+裁判員(陪審團)9人的體制。
再來是學生角色必須是那一階段的角色?
大學、高中、國中、小學?
小學當然不會是作者的選項,大學生或許有足以支撐法律論述的理性能力和學識,但接近成年的大學生太世故了,柏木的角色背景不可能會是個大學生。
高中和國中兩者相比,國中生確實較為符合柏木事件的可能形像,叛逆、幼稚、溫馴、軟弱、堅強,這是步入大人前的青春階段,想趕快脫離小孩的階段,會在父母想不到的地方故作成熟,在乎同儕同學的看法,纖細而容易受傷害。
當時間、地點、人物和事件發想的架構成形,整個世界觀就建立起來了。接下來就是細部刻劃每個人物,使其合情合理,推動整個故事進行,直到最後的結局。
整個看來,嚴謹而架構井然。
【學校】
社會化其實就是人自出生後去適應周遭環境的過程。
人出生於家庭之中,無論這個家庭的功能是否正常,國家為了整體競爭力和安定,以教育體制納編了所有人進入學校,以教師的權威和學識馴化學生來達成每個人的社會化。
一樣米養百樣人,不是每個人都能順利在學校過渡到大人的階段。尤其是當小孩子看著大人醜惡的姿態,自然會心想:那就是我們以後會成為的樣子嗎?
再者,家長的功能不是每個人都良好的,單親、家暴、貧窮、酗酒、年輕、吸毒、性侵,要說多少病態的模樣就有多少,要期待走歪的孩子只要進入學校就能化腐朽為神奇,成為正直的好人的話,無疑是緣木求魚又或者過於強求了。
身為教育者的老師充其量也只是受過訓練的凡人,不見得每個人都能如聖職者一般,循循善誘、因材施教;尤其是面對柏木或者大出三人這樣的國中生。
宮部在本書裡很直接的寫出這樣的困境。
幼鳥必須掙破包裹住自己的殼才能長至成鳥展翅飛翔,學校宛如就是包裹學生的殼;人進入學校後要去適應學校本身、適應學程、適應其他人,順利趕上其他人才能畢業;但不是所有人都能順利如此,不管是個人或家庭,學校力有未逮的部份都是存在的。
學校並不是天堂,可也不一定是地獄,很大程度是個小型社會;
就像森內在事件篇中說的:它沒有義務接納一開始就放棄努力的人。
強者弱者各有各的位置,優等生涼子會受到樹理的妒忌,松子會因為肥胖、樹理因為外表而受到霸凌,強者未必好,可沒有人會想當他人眼中的弱者。國中生不比社會人,善惡觀往往還是一知半解,作惡起來往往更加殘酷,就如同最後神原律師對被告大出的詰問所說的各種惡行,即使個人認為是玩笑但那也是傷害他人的絕不可取的惡劣行為。或許那是一種宣洩,但家庭教育已經走歪的人,即使離開學校,以後也可能會是社會的一個炸彈。
外表和成績、身高和體重,都不是容易改變的,若是天生的體質,更難改變。弱者因為這些原因被霸凌,但最想改變的當然是弱者本人啊,但強者又那會去理解弱者的心情呢。
好比說有人天生的反應遲頓,卻因為這樣子被欺負,為了自己都無能為力改變的事被欺負;對當事人而言,無非是強人所難;這個時候,上學這件事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地獄。
而且憲法保障了受教權,也等於強迫了受霸凌者非得上學不可,縱然學校能給予學歷,可當下必須忍受的霸凌才是需要解決的燃眉之急。
而同學若挺身而出維護的話,很大程度就會成為下一個受害者;所以最常做的,就是袖手旁觀。
人是群體性的動物,是需要他人和被他人需要才能活下去的。但對被霸凌者而言,因為周遭若沒有任何一個朋友支持,上學就如同身入地獄,國中生時期若沒有朋友,成為最下層的一份子,在父母、教師無法及時救助的話,很大可能成為校園不定時的炸彈。
作為書中的教師, 津崎或者森內都不是壞的教師,但事件的發生往往不如人意,他們努力過,也可能不夠努力;作者不得不使這兩人受苦,因為這樣故事才能繼續下去,走到作者期待的法庭去。
【家庭】
宮部的強項,或者說是長處,就是人物的塑造。而重要角色作者都花了好一番功夫去描寫他們的家庭。
檢、辯、被告、死者、告發者(證人) 、辯助。
事件篇的焦點就是在這六個家庭。
檢方涼子的家庭是美好的過於不真實,有站在涼子一方支持她反抗校方得以舉辦法庭的母親、和理解涼子的父親。而且涼子正處於國三的應考階段,以日本的升學壓力來看,她在暑假舉辦法庭根本是難以理解,那可是應考的緊要關頭啊。
反抗師長在日本這個注重長幼,團體制約極強,群重我輕的社會也是很難想像的。柏木的喪禮和最初知道柏木死訊時,涼子並沒有像其他女學生腥腥作態地落淚;是啊,完全不熟的人死了為什麼要哭?
因為國中女生知道—「哭泣」在當時,是一種演戲,演給大人看的,演出那個年紀該有的纖細、演出把震驚化為淚水的宣洩;不這麼做的涼子,確實是個特例。
辯方神原則是隨著故事,逐步揭露他的背景,直到最後作證時說出真相達到故事高潮。
被告大出一家則是獨裁的極權國家,告發者是受父母忽視、對自身外表自卑,在校受到大出霸凌的樹理;而最讓筆者覺得寫得最好的是辯助—野田。
野田的困境一樣是來自於父母,卻又和其他人有些不同;當然他的作法偏激 ,但看過彼岸的他能有朋友得以拯救,避免最壞的結果。這是野田比樹理幸運的地方,而他的成長也象徵這個故事的光明面之一。野田的故事線寫得非常好,把無力感、罪惡感表達的絲絲入扣。
柏木卓也是一個特殊的例子,聰明但體弱,懂得以身體的弱勢獨佔了父母關愛,讓兄長不得不離家,病態的心理使得自身想與死亡越走越近,進而引起這起事件。
【惡行】
大出的霸凌惡行在校園很是常見,最後的神原律師詰問被告其實就是直接了當地說:
被告大出他活該!他咎由自取罪有應得!
其實或許應該不只一封樹理的告發信而已,其他被霸凌者也有可能這麼想過,只是沒有像樹理付諸實行。
樹理的惡行是報復,方式是錯的,出發點是可以理解值得原諒的;但她付出的代價很是沈重,失去了不該失去的好友,且要背負這樣的悔恨活下去。
人做任何行為前,最應該思考的是承不承受得了事後的代價。
而垣內的惡行是嫉妒,一廂情願的厭惡;對被害者森內毫無來由的惡意,這是筆者認為人性中最為邪惡的一種惡意:無差別的罪惡。
只是剛好住在旁邊、只是在她眼中比她幸福的人,就不被她所「允許」。
被害者與加害者的關係很薄弱,外人看來兩人之間沒有足以發生到任何有仇佷的事件,但是加害者用的手段卻極為凶殘,彷彿逼近常人遭殺父奪妻要加以報復的境界。
垣內的遭遇很可憐,但那不是合理化其惡行的理由;對森內而言,她背上了撒謊的惡名、被迫失去了教職、頭部遭重擊、教師生涯受到重大影響,要說身體精神還能正常恐怕算得上幸運,雖然始作俑者是樹理沒錯、疏於查證的茂木也有罪,但垣內的惡意才令人害怕。
因為無冤無仇,所以被害者在事件當下根本不會想到是他;因為什麼都沒做,所以事實揭曉後更難想像。
不遭人忌是庸才,年輕有美貌是教師就好像是懷璧其罪,真真應證了明槍易躲,暗箭難防的道理。
柏木的惡行是自殺,或許野田最後的推斷是一種可能,但是殺人對他而言,恐怕是誰都可以吧,既然殺不了別人,那自己的性命就是一個現成的;神原或者自己都可以,既然神原沒有理他,那就殺了自己,也就是說這是自殺為表的無差別殺人。
【法庭】
以六日的過程為主軸,其中第五天為休庭;最高潮則當然留在最後的第六天。
將整個事件重新整理,讓各個人物充分展現,檢辯雙方和其他成員表達出超齡的口才和成熟,完全超越了一般對十五歳的少年少女的想像。
雖然這點有些不真實,但既然是小說,這也是不得不的必然設定;就更別提剛好有空手道的學生可當法警這件事了。
無論如何,在不在場證明交代後,自殺—被告無罪就是不可動搖的結果;而那一晚,聖誔夜的真實才要透過神原的口交代出來,故事也隨之進入高潮。
於是,少年少女的人生才能繼續前進,無論事件帶給他們多少傷痛;而當時他們的表現則成為了傳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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