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求而不可得的死刑：與絕望奮鬥（上）

【前言】

中華民國刑法第271條

這條文是最常見的殺人罪態樣，本條文第一項意指其犯行已逐時，法官可能判決的刑責。

——死刑、無期徒刑或十年以上。

這樣的刑罰相信很容易理解，重點在於「死刑」；不只是一了百了，以命抵命這麼簡單，而本文這個故事，是一個最悲傷、最痛苦、最煎熬的一個關於死刑的事件。

限於文筆和表達能力，如有疏漏和錯誤之處，一切責任都在執筆打字的本人身上。
主要以事件時間軸為順序，並引用書本內的部份文字。另外，不會著墨於事件經過，而是人類的心象情感，和司法的法普概念。

主要參閱著作是「與絕望奮鬥：本村洋的3300個日子」（門田隆將）

上部文章裡劃底線的部份為筆者加注。

【上部：事件經過】

【1999年4月14日：惡夢的開始】

是日，日本山口縣光市發生一件駭人聽聞的命案，本村一家的男主人本村洋工作結束回到自宅時，發現的是妻子彌生冰冷的遺體，刑警進駐後又在現場發現十一月大的女兒夕夏屍體。

女主人死後遭到姦辱，母子兩人皆遭到勒殺，死狀極慘。

【1999年4月18日：人魔的落網】

嫌犯——福田孝行供稱以檢查水管名義，獲得被害人信任後入屋，欲強制以行姦淫時，為制止其反抗以雙手勒殺了她而且也下手殺害了哭號不停的女嬰。

死後更遂行姦屍以逞性欲且取走被害人錢包，更以此購買卡片遊戲玩樂。
被害人與福田毫不相識，純粹是福田為一逞性欲，隨機挑選可下手的對象而不幸遇害。

犯行時福田年紀為十八歳又一個月，因日本法律的規定，受到少年法和少年法庭的管轄。

他被逮捕離案發當日不過僅僅四日。流亡他處似乎不在他的選項，似乎不認為自己犯下多麼嚴重的罪行。

（這一段殘酷的罪行，既可恥、無可救藥又毫無事理因果可循；我們可以說，這是一件只為了追求自身欲望，對生命和人類毫無一絲憐憫之情的殘酷犯罪。）
—摘自124頁。

【1999年8月11日：初次的見面】

本村洋等遺族於案發後第一次見到殺害妻女的凶手福田，福田完全坦承犯行。

福田出庭情景部份如書中所述：

（他啪噠啪噠地踩著涼鞋，甚至沒有鞠躬道歉，就這樣直接走過遺族的眼前。）
—摘自150頁。

（照著與律師兩人協商好的台詞，福田才勉勉強強說出一句道歉的話語。然而，也就僅止於此而已。旁聽的人都明白，那只不過是形式上的道歉罷了。）
—摘自151頁。

【1999年11月16日：法者的傲慢】

光市母女殺害事件一審第三度開庭，於山口地院，審判長是渡邊了造法官。

（即使不能會見自己，至少也該說明理由啊！為什麼不能帶遺照進去？為什麼得覆上黑布才讓人進去旁聽？法官應該有說明的義務吧！

然而，法官卻完全未對本村「請說明理由」的要求做出回應。

（中略）

木村緊盯著渡邊，但渡邊卻連一次都沒有看向本村。

（中略）

就算外表再怎樣傲慢頑固，也不過是個不敢跟質問自己的對手眼神相對的膽小鬼罷了！經過遺照事件之後，本村心中對於法官的不信任感登時倍增。）
—摘自180頁。

福田在聽到吉池檢察官具體求處死刑後，終於對「死亡」感到恐懼，剃了光頭，改變了滿不在乎的態度。

【2000年3月21日：一審的判決】

山口地院於此日下達一審判決，離案發已將近一年。

（考慮到詰問與結辯過程當中，被告對於被害者們深感抱歉且流下眼淚之模樣..（中略）..故此可謂被告心中仍殘有些人性，難保未有以矯正教育使其改善更生之可能性..

（中略）

本村聽著法官的宣判，心中不禁湧起一個念頭：
「這份判決書不過是為了宣判無期徒刑，不斷在尋找藉口罷了！」）
—摘自194頁。

無期徒刑宣判後，本村感到福田不掩他的喜悅之情——根據日本少年法，無期徒刑可能在七年後假釋。有一個人殺了二個人，在七年後就可能重返自由，這就是司法的正義。

對這樣的判決，本村洋在宣判後的記者會向收視者直言不諱地道出他的執念：

「司法單位趕快將被告從監獄放出來，讓他出現在我觸目所及的地方——到那時候，我會親手殺了他！」
—摘自200頁。

這是公開的殺人預告，如果成真的話；福田想必會死，而本村洋也會成為殺人犯吧！然後為妻女報仇的他，依法則可能會被判處死列。
易言之，司法判決會將人逼為劊子手和殺人犯，心灰意冷的遺族只能手染鮮血來「自力救濟」。

承辦此案的吉池檢察官決心上訴。

（「若是就此承認這次的判決，那麼以後的審判就都會以此為基準；我絕對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！就算上司反對，我也要繼續上訴，即便失敗了一百次，我也要嘗試第一百零一次，這件事非做不可。）
—摘自201頁。

這是本村和福田以法庭為戰場的死鬥，最後的結局唯有不死不休而已。
如果本村洋先生在餘生中沒有看到福田伏法的話，臨死也不會輕易閤眼的吧！

【2001年4月26日：無悔的字句】

二審於廣島高院，第五回開庭，檢察官共提出了福田的二十三封信。

這是福田寄給曾經一起服刑，現為更生人的信件，某封信其中一段文字完全表露出他毫無悔意的心情：

（不過就是一隻公狗某天走到路上，碰巧遇到一隻可愛的母狗，然後就自然而然地「騎上去了」......，這樣也有罪嗎？

幾乎確定是無期徒刑了，短短七年時光，我又能重返人間啦！）
—摘自226頁。

地院的一審渡邊法官所相信的悔意只有這點程度，一審的無期徒刑宣判，在福田這樣的話語下，格外諷刺。

【2002年3月14日：二審的判決】

廣島高院於此日下達二審判決，離案發已將近三年。距離一審宣判則是二年，即使是這麼犯證事實明確的案件，遺害者遺族也煎熬了近三年之久。

二審仍維持一審原判——無期徒刑。

檢察官於是上訴最高法院。如果檢察官沒有和本村持續作戰的話，在法律上，本村即使想持續上訴也不可得，因為被害者遺族在法庭上是沒有角色的。

【2006年4月17日：嶄新的抗辯】

最高法院法庭開庭，福田方的律師安田好弘、足立修一兩人發表了完全不同於一、二審的「新主張」：

本案是傷害致死，福田當初並無殺人之意，為了阻止被害人大聲呼叫，不小心用力致死。且被害者手持發光物體襲擊福田，福田殺人有出於正當防衛之可能。

而女嬰的死亡，是為了哄她停止哭泣，綁上蝴蝶結而已。

而在同年六月二十日，最高法院廢棄二審判決，發回高院。亦即最高法院不為判決，將戰場拉回到了原來的廣島高等法院。

【2007年5月24日：正面的對決】

由於此章文字較多（283到296頁），筆者大致簡述如下：

距離了案發已經八年，而二審後本村和福田也隔了五年再度相見，地點是廣島高院，更一審開庭。為福田義務辯護的律師來到了21人。

福田的二十一人律師團提出的主張，延續傷害致死而非強暴殺人（強制性交並殺人已遂）的基調。

由於當初事件現場只有凶手、被害者二人，現在只有凶手活著，沒有其他目擊者——這也是福田和律師團可以如此主張的緣故。

福田將被害人看作生母，在抱住時卻遇到反抗，摀死她之後又試圖以姦淫方式「注入生氣」使其復活，而勒死女嬰是將細繩於脖子綁上蝴蝶結後不慎致死。

6月28日的開庭結束，福田走出庭審時，正面注視了本村洋。
在案發之後，更一審之前，兩人從未視線交會如此之久。

（福田停住腳步，就麼看著兩人；他那細長的眼睛瞪了過來。由利子（被害人彌生的生母、本村的岳母）的身體震了一下後，低下頭去避開福田的視線，而本村則是回瞪向福田。福田的視線就像把尖銳的刀鋒般，泛著明顯的殺氣。）
—摘自297頁。

福田彷彿在告訴本村：「你是殺不死我的，就算你再怎麼樣奮鬥，我還是不會輕易認輸，我絕對不會被判死刑！」

【2007年9月20日：瘋狂的雙眼】

以下是門田所寫的，律師團最後的致命過失——時間是第十回開庭，本村洋陳述後；律師對福田的詰問以及檢察官對福田的詢問。（筆者節錄部份文字）

（「你想試著承受被害者家屬的痛苦與悲傷嗎？」被告律師問道。

「是的。一想到已經死去的那兩個人，我也不想荀活；但若是可以的話，我還是希望自己能夠活下去。」）

（中略）
（接著是檢察官的詢問）

（「你手中的筆直到最後都一直在動作吧。你在寫些什麼？」

「我在抄寫（遺族的）的證言」

「可是你在後來用筆在紙上劃了一條直線，把證言劃掉了吧！」

「我沒有！」

當福田出聲否定之際，檢察官突然厲聲高喊：「別撒謊了，你確實劃了一條直線吧！」

「我才沒有！」福田也跟著提高音量怒吼。

（中略）

那對眼睛散發著瘋狂的氣息。由於福田的臉正好面向旁聽席的位置。
福田震怒下將哭啼不休的夕夏砸向地面的畫面，不禁浮現在遺族的眼前。

（中略）

本村十分鎮靜地注視著這一切。一個人竟然能在一分鐘前流著眼淚，口中說著充滿悔意的言語，下一個瞬間卻突然態度丕變。

確實沒有任何人可以預想得到，在最後竟會看見福田露出真正的本性。

（中略）

對於福田的態度和激動的情緒，本村全然不感驚訝；畢竟，福田本來就只是裝出一副反省的樣子，實際上毫無悔意。
—摘自320到326頁。

與福田一路死鬥至今日的本村洋，無疑是世上最了解福田本性的人；他從一開始就看透了福田是一個多麼無藥可救、罪無可逭的人類——或許已經不能用「人類」兩字稱呼了。

【2008年4月22日：生命的價值】

午後十二時，更一審法官廢棄第一審判決，判處福田孝行死刑。

福田聆聽判決主文後，向法官、檢辯兩方，最後向本村洋方向彎腰行禮後，離開了法庭。

距離案發當日已超過九年，福田終於被判處死刑。

福田似乎體認到他是這場對決的敗北者了，至少得做些垂死掙扎；終究失敗的話也終於呈現了認輸的樣子。

4月23日，判決翌日，門田隆將在廣島拘留所會見了福田。

福田表露了以往沒有的悔意，但是他對更一審的辯護方說法，仍然堅持為「真實」。

——亦即姦淫是為「注入生氣」以射精使其復活的說法並非虛構。

（「我（福田）在四年前遇見一位教誨師後，從此人生有了改變。

（中略）

我也曾對那位教誨師說過（我在更審所說的那些話），所以那並不是辯護團捏造出來的故事。」）
—摘自349到350頁。

言下之意，福田提供給律師團，顯然不可能為真的「這種說法」，福田仍然主張為真實。

——自我欺騙到宛如相信烏鴉是白色的地步，只能這麼形容了。

而律師團也沒有放棄，仍然上訴到最高法院。他們期望的是，最高法院再次發回更審或自為非死刑的判決。

平成24年，西元2012年1月23日，最高法院結審，判決即將在數日後宣判。

在宣判前夕，日本富士新聞網（FNN）採訪了福田，福田的主張（節錄網路來源文章）是：

（広島拘置所の接見室で、記者の質問に対し、「僕自身、殺意がなかった。強姦(ごうかん)ではないという主張をしています」と話したのは、1999年の光市母子殺害事件で、殺人などの罪に問われている、犯行当時18歳の元少年。）

簡單翻譯是：我沒有殺意，我沒有強姦殺人的意圖。

（元少年は「僕がどうこう言えるわけではないですが、裁判官の判断で決めるわけですが、厳正な対処を望みます。傷害致死であって、死刑が適用ないなら回避してほしい。素直な思いとしては、怖いと思います」と話した。）

簡單翻譯是：我雖然沒立場這麼說，希望法官嚴正判決，以傷害致死而非適用死刑處決。

從以上的兩段話可以看出，福田在律師上訴後，又燃起求生的欲望；說不定還是能逃過一劫——福田仍然不想以命抵命，即使是四年前，2008年他曾對門田說出以命贖罪的話。

最高裁第１小法廷（金築誠志裁判長）は２０日、元少年側の上告を棄却した。死刑とした広島高裁の差し戻し控訴審判決が確定する。
上告が棄却されたのは、犯行当時１８歳１カ月だった元少年の大月（旧姓福田）孝行被告。事件発生から１３年を経て裁判が終結する。

2012年2月20日，日本最高法院駁回律師團的上訴，福田孝行死刑定讞。

此時離案發當日已有近十三年的時間。

082012 主文

然而，時至今日2016年；死刑仍未執行，日本的死刑是採用絞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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